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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勒擅長的家庭情結描述,
在這本書中也仍然佔了極大份量,
我特別不能忘懷的是蓋特林太太要退還巴納比的八千七百元時,
母子倆說的那一大段話,
即使對照到文化背景毫不相同的其他國家,
這般親子之間似近還離的關係,仍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對大多數台灣讀者來說,安泰勒(ANNE TYLER)大概不是什麼熟悉的名字,但若是提及她改編電影的小說「意外的旅客」,許多人可能會因而挑起一些回憶,記得片中威廉赫特習性怪異的家人,以及全片始終纏繞的主題——家庭。

許多年來,安泰勒都是美國小說的代表性作家,作品中人物與家庭之間,看似疏離,卻又益常難以剝離的細膩情結,不但是她大多數作品中所描寫的主題,更是她屹立美國文壇三十年來地位不墜的主要原因。

但安泰勒顯然太過美國化的書寫方式,也成了她打入台灣市場的絆腳石:每本書字數動輒數十萬,沒有特別高潮起伏的情節,不特別媚俗的人物刻畫,讓這個已經在美國書市打滾多年的沙場老將,因為這些因素,到現在為止,僅僅出了三本中譯本。

第一本是「歲月之梯」(方智),第二本則是「生命課程」(方智),不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封面,不但未給這幾冊本就易被忽略的好書加分,還讓它們更加速了消失在茫茫書海之中的命運。

平淡無奇中見真章

對她這樣的作者,我們必須抱持著一種看類型小說,卻又不能流於看言情小說窠臼的心態,才不會特別去挑剔她其實有點嘮叨、對家庭細瑣的描述。

不過安泰勒還是叫人驚豔的講故事高手,看來一點也不吸引人、有些猥瑣的小說主角,在她筆下,就是可以讓讀者喜歡甚至開始認同,從電影「意外的旅客」開始,她的魅力透過螢幕直接滲透進觀者心裡,看似奇特的人物描寫下,潛藏的是再真實不過的家庭真相。

但那還不過是透過影像得來的印象,自「歲月之梯」,台灣的讀者才真正親炙了安泰勒的文字魅力;一個厭煩了母親妻子角色的家庭主婦,在隻字未提的情況下,獨自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並在此展開了一段嶄新的生活,正當讀者以為主角必定會選擇新生活:一個體貼的醫師男友,一份有成就感的工作時,女主角卻拋下一切,將之如同做了美夢一場般,回到了原本的生活。

而在台灣出版的第二本書「生命課程」,則是她在一九八八年普立茲文學獎得獎作,這本近乎家庭主婦嘮叨語錄的作品,閱讀起來的感覺其實有點令人不耐,主角仍然是一個不滿現狀的家庭主婦,而小說情節描述的也是一些發生在生活周遭的瑣碎小事,情節平淡無奇,就像英文原書名「BREATHING LESSONS」(呼吸課程)一般,重複著如同呼吸似、不斷的追悔與抱怨,但即使是這樣毫無懸宕起伏之處的故事,安泰勒還是有辦法創造出一個能夠完全讓人投入的情境。

補綴人生實相

而這本「補綴的星球」,則是安泰勒一九九八年的作品,是一個年少時因為「失風」被捕,而過著別人眼中支離破碎人生的三十歲男子,如何在眾人懷疑之下,寂寞且理直氣壯活下去的故事。

與其他兩本在台上市的作品相較,這本「補綴的星球」不但有較佳的產品包裝,翻譯更是出色(我一直十分欣賞宋偉航的譯筆,可惜他老在翻商業書,不過,也還是精彩,強烈推薦時報出版的「上班族求生文告」),整體表現比起前兩本作品更為優秀,而最重要的故事內容,我只能說,一氣呵成,你可以從小說開頭一口氣看到小說結尾。

雖然仍免不了自言自語叨叨絮絮的部份,但這次的主人翁巴納比顯然是個讓人難以忘懷的角色,身處在那個自以為高貴的家庭及環境中,他的「沒出息」和「不上進」反而成為最真實的存在,也映照出其他人的虛偽及無聊。

我的朋友九月之所以會以「『麥田捕手』主人翁成年版」來描述「補綴的星球」男主角巴納比,其實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只不過「麥田捕手」裡的小男主角是在全知情況下做出所有事情,彷彿另一種少年英雄類型;而巴納比,卻是再平凡不過的青少年逞強鬥狠,其中沒有什麼特別的自我意識,卻更逼近真實。

安泰勒擅長的家庭情結描述,在這本書中也仍然佔了極大份量,我特別不能忘懷的是蓋特林太太要退還巴納比的八千七百元時,母子倆說的那一大段話,即使對照到文化背景毫不相同的其他國家,這般親子之間似近還離的關係,仍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讀者直到快看完了,才知道「補綴的星球」一詞的典出之處,這是文中巴納比的客戶艾爾佛太太過世後,她女兒找出老太太生前用碎花布拼出來的一顆球,「是顆將就拼出來的星球,拼得隨便又草率,還亂疊在一起,擠成一團,活似隨時都會碎成片片。」讀者此時才明白,看似樂觀的巴納比,是這麼悲觀地看待自己的人生的。

不過幸好巴納比隨後馬上提了自己的想法,「它真的很漂亮,只是不在章法之內,不在意料之內。」

巴納比到了三十歲之後,終於釋放了青少年時因失足被禁錮的自己。

「補綴的星球」是安泰勒作品中,不能錯過的絕佳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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