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塌客的巢

沒想到上次去芝加哥已經是九年前的事
這個系列的遊記跟我其他旅遊文字都不一樣
於今看來甚至有點小哀愁
如果看成一個人的療癒之旅
或許可以在重貼這系列文字時，看到一些新意義吧！

二期航廈的西雅圖極品咖啡，說是人聲鼎沸也不過分。

我一直很喜歡機場的空氣，那是一種混雜了與外國相連接的味道，才只是數步之遙，我已經不知道在書店與人錯身而過時，該說借過還是excuse me。

前天晚上新航一班飛往洛杉磯的飛機，還沒升空，就爆炸斷裂成三段，我坐在被颱風吹得呼呼作響的頂樓，裹著毛毯，眼睛盯著螢光幕上的一片混亂，突然有了不知是焦慮，還是難過的感覺。

只是喉中有東西作梗，不舒服，可是與哭泣無關。

次日我和雯玲通電話，還不小心發現我們兩人都喜歡起飛時的加速快感。

「你真是怪胎。」

「你才是。」

起降是飛行過程中最危險的時刻，我討厭降落時逐漸加大的氣壓，壓迫我脆弱的中耳，卻非常喜歡起飛時，逐漸加快，加快，笨重的機身乍然脫離地面，輕盈地飛起來的感覺。

那總讓我的腎上腺素加速分泌，如同一道電流流過身體般，讓我特別愉快。

再一個多小時，又要經歷那種感覺。

這幾個月來，我一直處於十分混亂及煩躁的狀態中，心理疲憊，卻每天都十二點以後才睡，每天上網十三個小時，好像把自己的快樂悲傷都託付給虛無。

反正日復一日，工作也做了，生活也一樣過，每月唯一的樂趣，是看到銀行裡增加的數字。

說不上什麼快不快樂。

經濟優渥對我來說，根本意義不大，書與CD的支出，與朋友寥寥可數的吃喝，每個月固定的支出，停車費，家用費，貸款，剩下的就全數丟到銀行，沒感覺。

每天上網跟網友打屁，給朋友寫信，偶爾當當不掛牌的心理醫生，或許有可能像生命線義工一樣，前一秒才勸別人打消去死的念頭，下一秒自己就自殺。

自殺。

高中畢業後從沒動過自殺念頭的我，有天夜裡插上電腦的電話線後，突然覺得或許已經可以去死，因為活著無味。

但下一秒，我其實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樂觀小天使就拿著救火器出來，咻咻咻迅速撲滅我這個念頭。

即使活著無味，死也沒有理由。

只是覺得虛無，且焦慮，那跟有沒有戀愛，有沒有朋友家人為伴，有沒有工作寄託，有沒有夢想無關，倒是每天早起晚睡，睡眠時數低於六小時，放棄運動習慣，飲食毫無節制，生理的不規律，對身體的焦慮，加上以工作為名，藉故忘記皮囊保養，才導致這般內憂外患結果。

沒人救得了我，只有我，如果快樂會來，也是因為，我真的做好了快樂的準備。

但在耳邊叮咚叮咚call人廣播聲音響起之際，四周擠滿了即將前往溫哥華的人們，還在說什麼活不活之類的我未免太做作。

這趟旅行其實是我硬拗出來的，起因不明，但我相信種種問題藉著某個事件一起被揭露，我才察覺自己的無聊與低潮。

理智是這樣一回事，如果你能夠分析出個道理，並不代表也可以循著道理活得健康快樂又自在。

我認為想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是我這些日子以來的問題。

一定得解決。

在諸多旅行計劃不順遂之後，我乾脆放棄與朋友同行的想法，決定一個人，而且是長途旅行。

長途旅行，有什麼樂趣，柯問我。

我搖搖頭，只是想要一個人，坐飛機而已。

記憶裡，我已經做過許多次孤獨的長途飛行。

一個人飛到倫敦。
一個人從蘇黎世飛回台灣。
一個人飛到芝加哥。
一個人從洛杉磯飛回台灣。

一個人孤獨飛行，就像置身國外，因著閉口不說話，身旁雖然還是操國語的同胞，你卻已經成為外國人。

孤絕的感覺還不錯。

在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中，我唯一會說的只有：

water, please
tomato juice, please
fish, please
tea, please

如果可能，我常常可以保持不跟人說話的狀況而不覺無聊。

說國語如此，說台語如此，說英文時更可以。

旅行每每挑戰我最大極限。

怕生，怕說陌生語言，怕開口要求別人，怕開口問問題，怕別人開口問問題。

但一切的害怕，都抵擋不了想藉著旅行成就的所有。

某天開車上班時，聽到廣播裡主持人念著一本叫做「與思想家對話」的書，談到旅行時說：

「旅行通常不過是一種逃避現實的無效的手段。」

咚……

我的確想逃避現實。

就像愛默生說的，「旅行是傻瓜的天堂。」好吧！

聽到這句話後，我馬上訂了到芝加哥的機票。

確定訂好機票後，立即跟詩人主管請假。

「我真是羨慕你。」詩人說。
「羨慕什麼。」
「單身啊，自由自在的。」
「可沒人要你結婚，何況以後還有人幫你送終，我可沒有。」
「我會去的。」詩人慎重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你會去哪裡？」我呆了半晌，才想到詩人說的是送終。
「拜託，說什麼都是我送你好嗎？」敬老這檔子事我是不敢忘記的。

總之，假也請好，票也訂好。

我期待著逃離電腦，工作，或是無以名狀的心理困境。

就在那一剎那間，飛機迅速滑行，騰空飛起。

太讚，起飛永遠讓我如此興奮。

再過十幾個小時，四年前邂逅五天的芝加哥就到了。（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