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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把一生的生死愛恨榮辱掛在你袖子上隨之擺動
你卻連知覺都不曾,誰不害怕?
害怕自己的無情拒絕或冷漠相對竟然造成別人一輩子的痛苦
害怕自己必須對毫無感情的對方付出關心

追隨他人背影,卻不敢看那人眼睛的情形,稱之為單戀或暗戀。一個人一生中如果不來個兩三回,似乎就沒真的活過似的,小時候你會單戀自己的幼稚園老師,青春期時單戀學校的籃球校隊隊長或校花,長大後單戀公司裡高不可攀的帥哥美女,並藉以當作激勵自己奮發向上的原動力。

褚威格小說〈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說的正是這樣一個單戀的故事,這段長達十一年的暗戀,堪稱史上最慘單戀故事,男主角不但自始至終不知道女主角叫什麼名字,連女主角為他生了一個小孩都渾然不覺,當他知道一切的時候,卻早已是魂歸離恨天兩條性命去了——孩子和女人的。

這個慘烈又讓人思之戰慄的單人戀愛故事,恰可表述所有暗戀別人,又怯於表態者最終極心聲,試想,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慘的呢?你暗戀長達十幾年的人,是一個「從不認識我而我不停地在愛著的人」,而女主角筆下也輕描淡寫地像是此事跟男主角關係不大:

「你用不著害怕,已經死去的人是不要求什麼的;愛情、憐憫、安慰都不要。」

如果接到這樣一封信,恐怕寒意會颼地一下自你脊髓底升起,「用不著害怕?」一個人把一生的生死愛恨榮辱掛在你袖子上隨之擺動,你卻連知覺都不曾,誰不害怕?害怕自己的無情拒絕或冷漠相對竟然造成別人一輩子的痛苦,害怕自己必須對毫無感情的對方付出關心;暗戀的人固然辛苦,焉知被暗戀一方又哪裡好受過?

一個人的戀愛美在不真實,自己與自己編造出來的幻象談戀愛;但這幻象又不如電腦中虛擬出來,或是電視電影中的諸多偶像那般遙不可及,你或許每天都可以看到暗戀對象的一顰一笑,看到他眼鏡框邊發出的細緻亮光,每個皺眉、落淚、微笑,彷彿都與你緊緊相繫,卻又與你毫無干係,如果有幸與幻象聊上一兩句,每句對話你都覺得意有所指。

張小嫻小說《荷包裡的單人床》裡單戀上秦醫生的蘇盈,藉著抱枕才得到擁抱對方的勇氣,但得到的答案卻是,「我想,你誤會了。」

〈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中,小說家對陌生女子說,「美好的東西是叫人忘不了的,我不會忘記你。」是不是代表他已經認出這個十幾年癡戀他的女子?答案是,小說家放了一捲鈔票到女子袋子裡,證明在他眼中,女子不過是一個自舞廳喚來的應召女,要的不是真感情,而是貨真價實的夜渡資。

如果戀愛美夢繼續編織下去不打碎也就天下太平,但每天面對一個伸手可及卻咫尺天涯的幻象,你唯一的希望大概會從每天只能跟他說一兩句話,提升到每天要跟他說十句話才算不虛今日,過些時日你會希望他多注意你一點,甚至偶有不經意的身體碰觸,如果繼續醞釀下去,你開始對撫摸對方的一膚一髮產生莫大興趣,走在路上看到跟幻象名字相同或僅一字相同的字眼都會忍不住小鹿亂撞起來。

爾後你難道不希望他哪天突然對你吐出任何讚詞?不希望他突然提出或暗示約會之請?

別告訴我你只要談一個人的戀愛就可以。

歌手李玟的〈暗示〉一曲中說的很明白:「今夜在你窗前下的一場雨,是我暗示你我有多委屈。」

悶不吭聲當作沈默的情意,因著親切溫柔的一笑,被俘虜了一生,沈陷苦海的男男女女們想投奔自由,不能等待對方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

於是縫了一堆抱枕給秦醫生的蘇盈,在情敵養的大花貓抓破抱枕,露出寫給醫生的信後得償夙願。

電影《四月物語》裡的松隆子每天到暗戀對象田邊誠一打工的書店裡瞎混,終於在一個下雨天靠著借傘一償心願。

不跨出成長的第一步,你永遠不會知道後面會有什麼風景,這就是終止暗戀的最佳法則。

(摘自《童話裡的愛情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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