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塌客的巢

我發現第四部是不該存在這世界上的，
那叫歌嗎？第四部的存在只為讓
第一部和第二部感到她們才是正常的

妄想做為維也納兒童合唱團一員　糊塗塌客

我非常熱愛唱歌，雖然大多數認識我的人都不相信那是事實，當陳奕迅那首〈K歌之王〉出來時，其實我心裡正吶喊著：「這就是我！天哪！」

K歌之王也是有童年的，而那個童年得從小學的兒童合唱團開始講起，兒童合唱團是集合全校所有最會唱歌的高年級小朋友的社團，而從小在班上就被劃分在第一部的我，自然也被老師很不挑剔地安排到合唱團試音，以往一直以為自己唱歌好像出谷黃鶯那麼優美的我，也滿懷自信地認為自己一定會被歸為第一部。

但這個美夢在分部那天就徹底破碎了，平時從來不感冒的我突然被強烈的病菌襲擊，不但頭昏腦脹，還咳嗽流鼻涕不止，以致於站在鋼琴旁連高音DO都唱不上去，聲音只比烏鴉稍微好聽一點點，美麗優雅的音樂老師很有耐性地說：「唱不上去就不要勉強。」

老師，我唱得上去，我真的……唱不上去。

試完音之後，同班的好朋友小如安慰我：「我也唱得很差啊！」

算了，我應該會被刷下來的，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在通知是否錄取的當兒，我的感冒神奇地痊癒了，美妙的聲音重返，但想到這個聲音跨不出班際，一股沮喪突然重重地打擊了我。

欸，今天去合唱團吧？我不行不行不行。

「可是老師公布我們班的名單了，有你的名字啊！」小如說。

什麼？

出谷時撞壁倒地的黃鶯突然活了過來。

但我進的不是期待中的第一部，像維也納兒童合唱團天使一般優美音域的高音部，而是第三部，平常班上分部絕不可能有的那個超低音部。

第三部？第三部唱什麼？進了合唱團卻被分進第三部，大約等於進了大公司卻被分在庶務二科那麼令人沮喪，不過聽到第一部同學唱出宛如天籟的聲音時，我才知道，原來第一部的天使我是作不成的，第三部的烏鴉叫就勉強湊合著點當，但第三部並不是時時都有工作可以做，偶爾也會被分配到第二部，總之，低音部門以打混為要務，只要不唱得太大聲，根本沒人知道你已經被第一部拉走，或是走音這種事。

那時候有首叫做〈快樂的向前走〉的歌，中間有一段是由「FA LEH LE，FA LEH LA，FA LEH LE，FA LEH LA，FA LEH HAHAHAHA，FA LEH LE」這種無意義的聲音組合而成，每次唱到這個部分我就一定會喪失音感，不是被第一部拉走，就是亂唱一氣，反正只要不唱成第一部就可以，第二部與第三部的小烏鴉們，這一段的表現只能用荒腔走板來形容，有好幾次我聽到旁邊的同學實在唱不下去，還使勁地用硬低下去的聲音「哈哈哈哈」，我一聽忍不住快笑出來，只好也胡亂「哈哈哈哈」下去，完全是「濫竽充數」的真人體驗版。

比賽那天，老師臨上台前還不忘提醒我們〈快樂的向前走〉是首優美快樂的歌曲，所以大家一定要記得微笑，剛開始時還算和諧，但到了「哈哈哈哈」那一段，我旁邊的同學們開始亂哈一通時，我又想笑，又想起要微笑，又哈不到正確的音，臉部肌肉僵了起來，只好無聲地張開嘴巴對嘴，簡直笑比哭還難看，就這樣，〈快樂的向前走〉也走完了。

我現在還會唱這首〈快樂的向前走〉，但神奇的是，每次前半段唱的一定是第一部，到了哈哈哈哈那裡，就會自然地換成第二部，為什麼？沒有第一部拉走我的音，當然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我只希望沒有第四部　黛安

原來塌客可以唱第一部，這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起寫作，就可以知道朋友這麼多秘辛。

關於合唱團的印象，只有高中有班際比賽，每一年全班都為此卯足全力。好笑的是，這個學校很小，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只有一位音樂老師，加上他的課很容易被其他科目借去補課，所以他的正事，幾乎也就是每年一次辦合唱比賽，幫每一個班級選好曲目，將學生分部，練個兩三次之後，就叫學生自己想辦法自己練。

講到分部，我猜沒有人不想去唱第一部，我也是。但是我從小學開始，就會被分到第三部、第四部，所以試音那一天時，大家都忐忑不安著，我心想，被分到第一部純屬夢想，目標應該是第二部，第三部就太慘了。結果老師公佈之後，居然有「第四部」？而且第四部人最少，只有八個人吧，我就是其中一位。這種不良感覺好像是被遺棄似的。

以我的經驗，音樂老師分兩種：一種就是，會跟學生心理建設，強調第二部、第三部的重要性，然後再公佈分部名單；另一種就是直接分一分，然後呢，管妳受不受傷，就開始練唱起來。

「來，第一部來。」每次第一部都練習很久，甚至要她們一個一個唱，把音色練到很美。「來，第二部…」這個也會練很久。但是呢，那次被分到第四部之後，老師只要我們抓到音準，因為低到一個程度，沒有音色可言，只有音準問題。

第四部第一次練習時，好像鬼從地獄跑出來討飯，同學笑成一團，我發現第四部是不該存在這世界上的，那叫歌嗎？第四部的存在只為讓第一部和第二部感到她們才是正常的，那又壓抑又死氣沉沉的第四部，走在路上妳絕對不會自己唱起來。如果妳因為天天聽第一部唱，唱到妳也會唱了，妳也不甘心只能在家裡、在走路時唱，因為會感到傷心，為何不能大家都唱第一部呢！

二年級那次比賽，每個班級都花很多時間練習，午休練，週末練，借課來練，我要不是班長、也想得名次的話，我猜每次練習我都會心生苦毒吧！整個校園練唱聲此起彼落，遇到選歌一樣的班級，大家的耳朵都會豎起來，沒有聽課，心裡一直在評分他們哪裡唱得好、哪裡壞。然後一下課，大家就開始研究策略，看怎樣可以拼過對方。

更大一點之後，去兩廳院聽五人合唱表演，看人家分部是輪流的，這首歌他唱第一部，下一首他可能就變成第二部，或第三部，當然也有低音很漂亮的男歌手一直當第三部或是第四部，但他是個男的啊，如果當初那個學校不是女校，是男女混合的學校，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唱第四部了？塌客還記得〈快樂的向前走〉，我連歌名都不記得了呢。

◎本文插圖取自smile proj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