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的尊嚴－糊塗塌客的巢

一隻貓的尊嚴在臉上，也在毛上

養貓的人多半知道，大部分的貓都是很有尊嚴的一群。他們自我感覺良好、打雷時寧可自己撒腳一跑也不願鑽進人類懷裡、同時相信是由於貓地球才得以存在並每日正常運轉。

這種個性在某些貓身上變本加厲。如我家五歲七個月大的長毛肥雪。肥雪是一隻性格嚴肅、沉默寡言、行事獨立、兼且不好女色（不管被剪掉前還是被剪掉後）的貓。肥雪幼貓時期呈現的風格，已是精明解事較愛嬌稍佔上風，一歲過後，牠自覺頗該自立，撒歡求抱這類老娘們兒事十分不宜，遂不管你多麼輕柔地按摩牠的脖頸、或是多麼點題地爬梳牠的眉心腮邊，牠都鮮少發出呼嚕聲，同時神情非常矜持。據說世上有「嘴巴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嘛」這種事，但肥雪絕對是心口符應的正人君子。

然而正人通常乏味，君子難保無聊。肥雪非但性格單調，連表情都永遠像準備迎向鎂光燈的官。而且是中央級、常次以上的大官。有時我看牠那副德性，竟會沒來由地怒上心頭，並且無法控制地撲上前去將牠抓起來蹂躪一番。

前年夏季溫度暴長，肥雪長年重裘氈履，苦不堪言，於是我首次將牠送去寵物美容處剃毛。原本我的動機只是希望白日牠自己在家，無冷氣可吹時能夠舒適清涼，不料自美容院返家後，牠簡直是脫貓換骨，有如狸貓換孫子──表面上牠依舊苦苦撐持著自己舊日的榮光，但我看得出來，當牠舔遍全身、發現皮雖尚存，毛已不附，只剩一層粉紅色的軟表面時，牠內心根本沒有力量支持牠如平常那樣、舔毛舔到一半時抬起頭來秋我一眼：「看甚麼看？羨慕我毛長哦？」牠只能低著頭蹲在客廳角落，半報復半安慰地不斷舔舐自己，好像以為自己的口水是落健或是一零一生髮水。

接下來的兩年，牠的自尊就如同小孩堆積木，一到夏天就被我以剃刀掀翻。接著會有一陣子牠連走路都沒勇氣抬起下巴，然後隨著皮毛慢慢生長繁盛、自尊也逐漸歸位後……又是蟬聲唧唧到了夏天。

以下幾張照片，便是剃毛前與剃毛後的對比。

（左）剃毛前‧正面
眉頭微皺、嘴角緊抿、眼神銳利、神態莊嚴。且毫不畏懼而勇決地直視鏡頭，右方捲翹上揚的長鬚告訴你牠對自己的王者氣質有多麼滿意。
（右）剃毛後‧正面
簡而言之：牠一直在趨避與鏡頭正面接觸。左側明顯可見低聲下氣的鬍鬚。